【案情介紹】

王曉頔（筆名：九夜茴）創作了小說《匆匆那年》，該書自出版以來，深受讀者喜愛。2014年9月出版發行的《匆匆那年》一書的最后部分為小說“番外”，落款注明“2013年6月《匆匆那年》成文后五年于北京”。

2012年4月5日，金狐公司與王曉頔訂立《<匆匆那年>電視劇改編權轉讓協議》（簡稱《改編權轉讓協議》），約定以下權利轉歸金狐公司享有：以小說為故事中心延伸擴編或改編（包括刪節）成電視劇作品的劇本改編權以及根據改編后的劇本攝制電視劇、廣告片、廣播劇、網絡劇作品的權利等四項權利。隨后，金狐公司制作完成《匆匆那年》網絡劇，該劇播出后，反響熱烈。

2015年12月，金狐公司組織拍攝的網絡劇《匆匆那年：好久不見》開始在搜狐網站的搜狐視頻欄目中播出。該劇每集片頭標注有“本故事根據九夜茴同名小說《匆匆那年》改編”，金狐公司為出品單位，夢幻星公司為攝制單位。

王曉頔將搜狐公司、金狐公司、夢幻星公司訴至法院，稱三被告實施了侵害王曉頔就《匆匆那年》小說及小說“番外”享有的著作權的行為并實施了仿冒知名小說特有名稱和虛假宣傳的不正當競爭行為，請求判令三被告停止侵權、賠禮道歉、賠償經濟損失300萬元等。

經審理，一審法院部分支持了王曉頔的訴訟請求，判決停止侵權，金狐公司賠償王曉頔100萬元及合理費用4940元并賠禮道歉，夢幻星公司就其中5萬元承擔連帶賠償責任，搜狐公司就其中20萬元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王曉頔、搜狐公司、金狐公司均不服一審判決，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提起上訴。

【法院判決】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認為各上訴人的上訴主張均不能成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情分析】

本案被控行為主要涉及侵犯著作權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兩大部分，其中著作權部分涉及《匆匆那年》小說和“番外”兩部作品，而不正當競爭行為部分涉及仿冒知名商品的特有名稱和虛假宣傳兩種不正當競爭行為。本案的裁判要點為：

一、著作權部分

（一）涉及《匆匆那年》小說部分

1.人物名稱相同是否構成侵權

在判斷名稱、標題等詞組或短語是否構成作品時，主要考察其是否體現作者的獨創性勞動，同時能否相對完整地表達作者的思想、傳達一定信息。一般來說，人物名稱由于過短，無法相對完整地表達作者的獨創性思想，無法實現作品的基本功能，不構成作品。這一點業內基本可以達成共識。

《匆匆那年：好久不見》中對于上述人物名稱的使用不屬于對作品的使用，不可能侵犯王曉頔對《匆匆那年》小說享有的著作權。

需要說明的是，雖然讀者在閱讀小說后，會了解小說中人物的個性特征、人物關系及相關故事情節等內容,但這樣的認識顯然來源于小說的具體情節,而不是人物名稱本身,不能用以證明人物名稱構成作品。

2.使用作品的理解

王曉頔主張《匆匆那年：好久不見》的片頭標注了“根據原著改編”，上市后反響不佳，已構成對《匆匆那年》小說的歪曲、篡改。

通常來說，侵犯著作權需要以使用作品為前提，雖然金狐公司標注“根據九夜茴同名小說《匆匆那年》改編”，但并非法院認定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使用作品行為的當然依據。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依據當事人的主張和證據認定不存在王曉頔所主張的侵權行為。應注意，如果存在標注不實的情況，則有可能構成虛假宣傳行為，本案原告也提出了相關主張，將在下文詳述。

（二）涉及小說“番外”部分

通過比對可見《匆匆那年：好久不見》劇中涉案內容從人物設置、情節設計、故事場景等方面，與小說“番外”中的對應內容構成實質性近似，而與《匆匆那年》小說不同，足以認定《匆匆那年：好久不見》使用了小說“番外”中的相應內容。至于上述內容在小說“番外”或《匆匆那年：好久不見》中所占比例的大小并不影響侵權行為成立與否的認定。此外，小說“番外”并非《改編權轉讓協議》所約定內容，也不屬于金狐公司行使改編權的必要延伸。據此，法院認定金狐公司侵犯了王曉頔就小說“番外”享有的著作權。

需要說明的是，實質性相似既包括權利人整部作品與被訴侵權作品整體對比構成相似，也包括只是兩部作品中部分相似，甚至只是很小部分相似，只要該相似部分已構成獨創性表達。

二、不正當競爭部分

（一）關于仿冒知名商品特有名稱

《改編權轉讓協議》中明確約定金狐公司享有“以小說為故事中心延伸擴編或改編（包括刪節）成電視劇作品的劇本改編權”等權利，可見金狐公司在制作電視劇時可以適當延伸擴編但必須以小說為故事中心。與《匆匆那年》小說主要講述幾個主人公的大學生活不同，《匆匆那年：好久不見》主要講述了幾個主人公大學畢業以后的故事，二者在故事背景、主線脈絡、主要情節等方面均不相同，明顯不屬于以小說為故事中心進行的延伸擴編或改編?！洞掖夷悄辏汉镁貌灰姟凡皇恰洞掖夷悄辍沸≌f的改編作品。

網絡劇《匆匆那年》的知名度是以《匆匆那年》小說的影響力為基礎，不影響“匆匆那年”本身作為他人知名商品特有名稱獲得保護，也不能成為金狐公司再制作與《匆匆那年》小說無關的影視劇時使用該名稱的正當理由，其行為構成擅自使用他人知名商品特有名稱的不正當競爭行為。

（二）關于虛假宣傳

如前所述，《匆匆那年：好久不見》并非《匆匆那年》小說的改編作品，金狐公司在《匆匆那年：好久不見》的每集片頭標注“根據九夜茴同名小說《匆匆那年》改編”足以使相關公眾誤認為該劇經王曉頔許可且整體上改編自王曉頔創作的《匆匆那年》小說，上述標注已構成虛假宣傳。

據此，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認為，金狐公司應對侵害王曉頔就小說“番外”享有的署名權、改編權、攝制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承擔責任。同時，夢幻星公司、搜狐公司應對分別與金狐公司共同實施的侵權行為各自承擔相應的連帶責任。此外，金狐公司應當對該劇劇名擅自使用王曉頔知名小說特有名稱“匆匆那年”，以及該劇每集片頭所使用的虛假宣傳“根據九夜茴同名小說《匆匆那年》改編”之不正當競爭行為承擔法律責任。

“同人作品”并非著作權法中的概念，以著作權法視角看，大體對應于演繹作品。著作權法僅保護思想的表達，而不保護思想。在審理演繹作品是否侵害原作品作者著作權的案件時，審理重點要看是否利用了原作品中的獨創性表達，至于如何正確劃分思想與表達的界限自然是重中之重。同時，本案還提供了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五條、第九條給予保護的有效路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著作權保護的局限性。此外，本案的原、被告之間曾簽訂改編權轉讓協議，實踐中如何準確理解此類協議內容對于保護雙方的合法權益至關重要，雙方在履行時亦應嚴格遵守協議內容，避免產生不必要的損失。